下班时，紧盯着电脑的滟滟险些被坐对面的王依越过桌子的书砸着：想什么呢，喊你半天不理我。
王依晃荡着走过来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滟滟桌上，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地横扫过来，滟滟一回头，就看见她的头发汗津津粘在脑袋上，脸显得愈发突兀。“一个星期之内，你才住下几天？胖胖的王依几乎叫了起来。
她心里比王依更气，可她除了让王依小点声，还能做什么。寄人篱下就是这样，房东一句话你就得卷铺盖走人。
推开门，一碗红彤彤的樱桃端到滟滟面前，看得出来是细细洗过的，流光溢彩泛着温情的光。滟滟不用问就知道又是马宁趁超市打佯买的尾货。滟滟就喜欢吃樱桃，可吃一次樱桃够他们几天的开销，她哪里舍得买。
坐下来，刚吃了几个樱桃，马宁就凑上来，盯着滟滟看：你看看，这女人就是要吃水果，进门还是*脸婆一下就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了。气得她赶上前一顿粉拳，两个人嬉闹着倒在床上。
马宁就是这样，无论多大的事，总是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样子，嘴贫得要命，跟他在一起，再大的苦，滟滟也不觉得了。
睡梦中，滟滟被马宁搂得紧紧的，醒了。睡梦中的马宁呓语几声翻个身，兀自见周公去了，滟滟却一下睡意全无，刚才马宁的呓语她怎能听不见：对不起，让你受苦了。
自打认识马宁那天起，滟滟就晓得他是个一穷二白的主，跟他在一起3年，搬了不下5次家，3个月前又搬了一回。房东说好了租2年，租金可以一个月一个月的交，当时还感激涕零的谢房东，哪知又被耍了。黑暗中滟滟恨恨地咬牙切齿。
远处不时传来砖头瓦砾哗啦砸落的声音，拆迁的民工趁着夜色在赶进度了。明天又不知要到哪里去找房，滟滟不由得裹紧了被子。
二
房子很快就搬了，市郊的单间底层小公寓，斑驳的门，同样斑驳、潮湿的四壁。唯一让滟滟开心的是推开窗户，就可瞅见窗下一小丛夹竹桃，星星点点地开着红艳艳的花。
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裸婚故事，看得滟滟眼热。她也发贴《没有房子，我们有爱》，她写道，已是冬天了，窗下的夹竹桃仍是春意盎然，就像我们四季常青的爱情。没想到还有不少人跟贴，有人质疑，贫贱夫妻百事哀，别太乐观。当然更多的人是祝福的话，加油，祝福你们。
又到夹竹桃花盛开的时候，滟滟就觉得自己该嫁了。
马宁拿着一只戒指像模像样的求婚，“小姐，你就嫁给小生吧”滟滟就笑：你也太臭P吧，区区一只锦泰蓝的戒指就要我嫁你，马宁可怜兮兮的说，等小生赚了钱，一定给你买个灯泡大的钻戒，让你晚上回家当路灯使。
滟滟就美滋滋地看着马宁将那枚色彩斑斓的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。
婚嫁网上说，最省钱的结婚方式是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去旅行，滟滟说她哪也不想去，只想在房前屋后种满红艳艳的夹竹桃，然后和马宁在姹紫嫣红中相伴到老，马宁刮着她的鼻子笑她，文艺青年的范。
那晚，滟滟坐在床上，把所有的现金、工资存折都摊开，算来算去还是钱太少，没了主意。
马宁开门进来了，疲惫不堪的样子，看到床上的钱，
“你也接到电话了？
什么电话？
妈妈病了，情况不太好，明天过来。滟滟象被重锤狠击一下，整个人都懵了。
接下来的时光，医院、单位、家之间，三点一线。钱象流水一样哗哗地用，日子更是捉襟见肘了。滟滟经常听得到夜里马宁翻来覆去地折腾好久。
马宁妈终是去了，早知道有这么一天，可是真的来临，还是让人受不了，医院的滟滟抱住木然失措的马宁，眼泪就奔涌不息地流了下来。
三
母亲的去世，触发了马宁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，他终日的忙，有时一连几天不能在家。回来要么是坐在电脑面前，要么是倒头就睡，往日那个嬉皮笑脸的马宁不见了。滟滟日渐孤寂起来，日日面对的是四面斑驳的墙。
那以后，滟滟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窗前发呆，幕布似的天空下，夹竹桃郁郁葱葱，红色的花或深或浅点缀其间。
周日的时候，王依在网上安慰她，他老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，一下子没了，肯定心里难受，过这一段就好。没等滟滟回过来，王依又发过来一句，别放在心里，下周逛街去，狂打折呀。外加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，屏幕这端的滟滟只得回了个无可奈何的笑。
那天，阴沉沉的天下着小雨，滟滟提着包急匆匆回家，过马路时一辆黑色标致在她前面疾驰而过，溅了一身的泥水，新买的小衫裙成了大花脸，滟滟兴冲冲的心情一落千丈。
推开门，马宁一如既往地坐在电脑跟前，滟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冲马宁劈头盖脸的发脾气，“你当我是老妈子，等我回来做你吃是不？马宁赶紧跑过来嘻嘻哈哈的哄，哪知滟滟越说越来气，刨根问底，说出来的话就不中听了，“都怪你妈病一场，钱用了不说，还是去了。就这一句，马宁的脸睛转多云，摔门躲到房间睡去了，再也没有理会她。
滟滟虽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，可她心里也委屈着呢，眼泪竟哗哗地落下来。
好多天，马宁的脸一直乌云密布，话都懒得讲一句，视滟滟为空气，连两人床上的欢愉都省略了。
滟滟连吵架都找不到对象，置于死地而后生，这话忘记是谁说的了。她搬出了小公寓。
马宁当然是电话、短信的找她，看着手机上狂轰乱炸的短信，想着马宁着急万分的样子，滟滟会心地笑了。
手机上显示99个未接电话时，滟滟就想，等明天马宁再打来，就跟他回去算了。
滟滟的手机再也没有显示马宁的来电甚至短信。
滟滟的心就止不住的心慌意乱起来，最后竟抄起电话给马宁打过去，滟滟就赶紧往那公寓跑，没见着马宁，公寓竟换了新租客。
滟滟的心就绝望起来，看来马宁起初的寻找只是习惯，他不再理会她，他是真的不爱了。
四
心灰意冷地回了老家，一踏上青石板的街道，纯净的天空，冬日的阳光竟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的眩晕，滟滟就泪如雨下了。
三年后，滟滟的花店门口来了一对男女，胖乎乎的女人不停地向内张望，她迎上前去，站在门前一排郁郁葱葱夹竹桃旁的，正是王依，她又胖了。只是停顿迟疑了那么几秒，两个人就抱在一起。
王依招呼着身边的男人，说：我就是一看店的招牌就知道是滟滟的字，你还不信，这下信了吧。那个男人摆着手呵呵笑着。“这是我老公，张辉。
滟滟就想问久恒心底的那个人，可话到嘴边又止语了。
倒是王依快人快语，你们这是何苦呢，好好的两个人，说分就分，都还念念不忘，斗得哪门子气，马宁也是有苦衷的，你晓得他妈的怎么死的不？怕你们花钱，不准医生用药，喝安眠药死的。你说，他一个大男人能不揪心吗？
哎，也是可怜，他现在自己租了个农家小院一直住着。
也是倒霉，你走后不到一个星期有小偷进屋，把他一只眼给戳瞎了。一直不吭气的张辉在旁边补充道“：听说那小偷拿了一只锦泰蓝的戒指，一个要拿，一个不给。滟滟的心就忍不住的心慌意乱起来，对，就跟一直没有接到马宁的来电那晚的感觉相同，原来，极致的惶恐与极致的牵挂，感觉都是一样的。
五
没有信息，没有电话，滟滟就要回家了。
在三万英尺的高空，天边滚动着大朵大朵的流云，仿佛触手可及，那么美的天空，并不是常常能够看到的。
随身带的拎包里是一大包夹竹桃种子。她要和马宁好好生活，她要把房前屋后，不，整个院子，都种上夹竹桃，红色的花或深或浅点缀在家里，马宁他一定会大呼小叫的笑她，文艺青年进村了。
飞机快降落时，一夜无眠地滟滟睡着了，她梦见，她和马宁的小院，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远远就见那一簇簇夹竹桃红艳艳的盛开着，微风拂过，枝条抖动，在列队等候她的回来，那一刻，滟滟就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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